与君书（22）
二十二·少年游
长庚入梦晓窗明，淡月微云耿耿。
天将破晓，暗夜渐渐退去，苍茫的雾气笼起皎洁的月色，东方微白，于云缝里透出熹微的晨光，斜穿过单薄的窗纱，影光绰绰，在鬼厉的玄衣之上洒下几许斑驳。
一阵清风将帘帐吹得微微摇晃，起起落落间轻抚着张小凡的面庞。
他的脸色微微苍白，那双含了万千星河的眸子也紧紧闭着，长睫低垂，静静沉睡。
鬼厉侧倚在床边，轻轻握着他的手，默然看着他。
与玉阳子一战，迫不得已催动天书之力，已是疲累至极，面上不禁带了几分憔悴，可是他仍然不敢合眼。
他虽责怪燕回杀生没有看好小凡，也气愤云舒窥探他的灵力，其实，他最怪罪的是自己。
怪罪自己没有紧紧握住他的手，怪罪自己没有再早一步赶到救他。
他七岁习武，十岁之时便得魔教之宝噬血珠，十五岁征战四方，棍下亡魂无数，所过之处寸草不生，任鬼王宗副宗主数年，手掌大权，年纪轻轻，血公子名号已响彻四方。
他曾以为自己足够强大，却在今日第一次发现，想要保护一个人，竟成了一件很难的事。
“小凡…”他拂开他鬓边碎发——“以后，不会再这样了。”
……
张小凡做了一个梦。
天地浩渺，万丈悬崖，他孑然独立。
从高高的崖顶俯瞰下去，云海苍茫，泛着阵阵冰冷。
他下意识地后退，想要大声疾呼，却发现四周荒无人烟，他转身欲逃，四面忽起浓浓雾气，重重迷障，不见清明。须臾，身后似有什么东西，奋力一推，他直直坠入悬崖。
猛烈的罡风几乎要将他的皮肤割裂开来，疼痛之余便是下落的恐惧。
不断地下落，似永远没有尽头。
不知是谁的呼唤声穿透猛烈的风，落入他的心底，横冲直撞。
“小凡…小凡…张小凡！”
“执剑为正道，立命为苍生，老七…”
“师弟，你要把青云永远当做你的家…”
“灵力即魂魄，冥冥中自有缘法注定，去罢…”
他模模糊糊点了头，费力睁开眼，入目的却是漫天剑雨。
“张小凡，不准去！”
谁的手轻轻曳住他淡蓝色衣袂，带着焦急的呼喊，手臂被剑气森然割裂，鲜血滴滴答答落下来，映红了他的双眸。
他只沉默转身，朝着中心的巨大漩涡而去。
一瞬间凄风苦雨，天旋地转。
“！！！”张小凡猛然惊醒，
“怎么了？”鬼厉忙为他拭去额上的汗。
“...做了，一个噩梦。”
“只是梦而已，不要怕。”
“鬼厉…”
“我在。”
“我们，离开这里吧。”
“好。”
……
海水层层漫上来，拍打着两岸的礁石，泛起晶莹的浪花，翻涌之间如洁白的霜雪。
鬼厉抱着噬魂背靠在一块礁石之上，默然看着翻腾的海浪。
海风将张小凡的长发轻轻吹起，墨发翻飞间，他的面容清秀温润一如往昔。
只是，神情之中却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。
“你要走了？”对面的女子一席绯色长裙，面貌柔美，向着张小凡问道。
正是云舒。
“是。”
“你…打算去哪里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张小凡摇摇头，“但天下之大，总有我该去的地方。”
“祝你好运。”云舒笑了笑。
“你…为什么不留在定海山庄？”张小凡沉吟了一会，还是问了一句。
“...我原以为变成人类的模样，才可以和逍哥白头到老，”云舒轻叹——
“昨日与他相见，彻夜未眠，恍然明白，两个人若是真心相爱，其实根本不必在乎这些外在的东西。彼此眼中，皆是世间唯一 …之前，是我太狭隘。”
“其实鬼厉说得没错，”云舒垂下了眸，“我以伤害别人为代价，就算得来了片刻的满足，也不会是逍哥愿意看到的。从别人身上的来的灵力终究有消失的那一天…且我本应有我的责任。逍哥说，他不在乎我的身份，也不在乎等我，多久都可以。所以…我要回去南海，将被我搞得一团糟的事情处理清楚。”她再次抬眸，眼睛里清澈干净，多了些坚定的东西，唇角的笑容，又缓缓叙说着幸福的滋味。
张小凡若有所思。
“倒是…之前对不起你了。”她不好意思地道。
张小凡只是淡然一笑。
“你为什么，会帮助一个伤害过你的人？”
“我不知道…”张小凡答道，“想这样做，便做了。或许我只是愿意相信，你是一个心底存有善念的人——所幸，我没猜错，不是吗？”
张小凡偏头笑了，这一笑倒像个懵懂的顽童，少年心性皆写在了脸上。
“多谢。”云舒看了看鬼厉，他漠然凝视着远处的海天一色，没有往这个方向看来。
“即使你原谅我，却有人不愿意呢，”云舒无奈笑笑，“鬼厉…气性真大。”
“他呀…”张小凡看向不远处鬼厉的方向，那人依旧一袭玄衣，清清冷冷，安安静静。
不由得低头轻笑。
云舒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小物件：
“这是我从龙宫里拿来的，你的恩情，无以为报，传言此玉是上古圣物，可以通灵，或许…以后可以保护你。”
张小凡本想推辞，却见云舒手中那块血玉，未经雕琢，晶莹剔透，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红，甚是好看。
忽而就想到了一些事情。
他接过，道了声谢。
云舒倩影投入深海，潮水渐渐退去，风声也渐渐微小了，安详得像是经受了岁月的洗礼。
即使，这平静或许只是假象。
……
“鬼厉——”张小凡将那块玉石收进袖中，笑着向鬼厉招手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
“想去哪？”
“你可知道，哪里还有天书的踪迹吗？”张小凡问他。
“...你来南海，竟是为了天书吗？”鬼厉剑眉微挑。
“是啊…可惜，这里没有。”
“当然没有，南海的天书，几年前就被我取走了。”鬼厉一本正经地道。
“什…什么？你怎么不早说？”张小凡一脸惊愕。
“你又没问。”鬼厉转着噬魂离开了。
“那我岂不是白遭这些罪？早知道就不来了…都是因为你，鬼厉——你等等我！”
鬼厉清浅笑了一声。
玄白相间，沿着宽阔的海岸线缓缓而行，恍惚间天地都为之失色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李先生生日会…所以，更个小文吧~
评论(4)